念小学时,语文课本上有首《数九歌》,逢读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整个班的伙伴们都会笑噱起来,笑这“沿河”一词与我们小镇的名谐了音,细声嚷嚷着放学就去“看柳”。
回溯在研和镇里生活的日子,我与父母住在粮管所的职工宿舍,四楼,两室一厅,有小晒台伸向主街。两个单元,五层楼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镇上最高的建筑之一。
每到双数日期赶街,我便拿起有次过年外省人到农贸市场展销时,父亲买给我的军工望远镜,到晒台垫脚伸头,从镜筒中瞰望研兴街上往来的行人,漫无目的,只觉得有趣,那是可以一个下午盯看草履虫爬动的年纪,就像四川宜宾的九零后诗人易巧军写下的那首短诗《等一只鸟回来》中的:“一只鸟/从我眼前飞过/我愿意花一下午时间/等它飞回来”。但二十岁之后,当我竟不再有耐心陪伴蹲于小区花园中的侄儿子捣腾无用的玩场时,才意识到我已然是本装订切光的平装书,而孩提则是不施刀削、原生朴拙的毛边书。
晒台,对于母亲来说,是晾晒衣物的空间;对于父亲,则是他的百草园。每日两餐后,除了给盛装于盆盆罐罐的花草喂水,他还会将其中某些在阳台与客厅间抬进抬出,我总有父亲就是棵敦硕绿箩的错觉——知植物冷热。母亲常戏说父亲是在“请老爹送奶奶”的。
阳台上还置了鸡笼一个、三轮小单车一辆、废纸板两叠等杂物,之间黑黯的罅隙耗子藏踪,胆壮,曾咬断过父亲挂于竹竿担在阳台风干的辣香肠,夜间放电视,阳台时有耗子发声戏谑。正因如此,二老总在不断地叮嘱我勿碰勿食墙旮旯的鼠药。
一日晚间,父亲为我洗了澡后,我在父母的卧室里听见了耗子的吱吱声,“有耗子,老爸!”父亲跑进来,问我有没有看清它钻哪儿了。我蹑脚走向电视柜,果不其然,听见了叫唤,父亲拿来竹棍在柜子下扫了一转,但却没得动静。奇怪奇怪真奇怪。“会不会跑去床下了?”我走去床那边时,又听见了声响。父亲打着手电筒匍到地上往床下看,并无踪迹。我急得跺脚,似乎是吓着耗子了,又响起声。父亲蓦地失笑,让我再走几步。原来是脚上这双蓝拖鞋糟了水。昨日,披读诗人伊沙的诗集《鸽子》时,有首《怪鞋》其中一节写道:
我和儿子赤裸相见
共浴于我家浴室
当热水冲淋下来的时候
有一种吱吱的声音响起
(很像是老鼠咬嚼的声音)
来自于我们脚下的拖鞋
儿子说:“爸爸
你买的拖鞋会唱歌”
我龇牙一笑。
昔年故乡的时日现如今仿佛万里江天,我每每涉水寻踪,又一再的笑吟吟地覆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