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我修改着脱贫户的增收目标，顺手拿起手机喵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不由得一阵烦躁，心想肯定是广告推销，于是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喂，哪位？”

对方听出了我的不快，喃喃地说道：“呃，呃，我是15组的穆华，我现在有个李子老树的改造经验，我，我想请你们帮我！”

我一下清醒过来，是脱贫户找我们帮忙了，不是什么骚扰电话，赶紧说：“不好意思哈，刚才录着系统没有听清，你仔细说说你的需求！”

“呃，呃，我掌握了一套老树改造的技术，经过我的培育，李子个大，增产，比一般老树的产量高多了，我现在想推广出去！”

他又解释了一下，我心想，还有这想法的脱贫户，真是少见，不知道他的技术是真的假的。

他接着又说：“我的技术是农科院的专家看过的，你的电话就是他给我的。你们能不能得空的时候来看看我李子园的果子？”

昨晚李教授还跟我联系过这个事情的，我怎么就忘记了？我暗自自责了一番，慌忙应着：“好的，好的，加个微信，把你位置发给我，我们来之前给你打电话。”

窗外的雨哗哗地下着，136户脱贫户的数据还有七八十户没有录呀，我们三人已经连夜干五天了，大家都熬成熊猫眼了。

就在这时队长进来了，我赶紧说：“队长，刚才15组的穆华打电话来说，他有改造老树的技能，得到农科院专家的肯定了，想请我们过去看看！”

正说话间，“啪”的一声，停电了。老温惊叫一声：“我刚才录的这户还没有保存呢！”

“不用录了，赶紧走吧，我们现在就去他家园子里看看，刚好缓解一下视疲劳。”队长说着就转身往外走。

我和老温有些雀跃，抓了伞就往外跑。

雨没有一丝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老温小心翼翼地开着车，雨刷飞快地扫着，视线依然不好。坐在后排的我赶紧把安全带系起来，心里不免有些担心雨路湿滑。

跟着导航，我们沿着山路爬了大概二十分钟，来到山顶附近，转过一个弯，远远看见两个人打着伞站在雨里。队长说应该就是他们了吧。

他们挥了挥手，我们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一个年轻精瘦的小伙子迎了上来，咧开嘴冲着我说：“姐姐，这么大的雨，还想着你们不会来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哈！”

我简单地给他介绍了一下队长和老温，穆华想请我们去家里坐一下，雷厉风行的队长直接说：“我们现在就去看你的李子，边走边说吧！”

我们撑着伞，顺着路边一排长满青苔的小石阶向园子深处走去。我指指阶边的几棵李子树问穆华：“这些是你家的吗？”他呵呵一笑道：“不是的，这些咋会是我的嘛，个头这么小，我家的还在里头。我去年改造的老树现在已经结果了，个大着呢！”

我们撑着伞，慢慢地跟在他的后头走着。“那边就是我家的了！”他停下来向右边指了指，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青绿色的李子透着丝丝的红意，在雨水的冲刷下格外的晶莹，大颗大颗地挂在枝头，象林间小精灵一样冲着我们微笑。

“看着个头倒是蛮大的，味道甜不？”队长问。穆华答道：“我家的半边红再过20多天就可以摘了，到时候甜度可以达到13、14左右，现在最多11左右点。”

“甜度还可以测试的吗？”我很好奇地问。作为驻村一月不到的新手，对此确实有些惊讶。

穆华咧嘴笑了笑：“姐姐，可以测的，有个仪器，把李子挤破了，汁水滴在仪器上就马上测出来了！”

“那你们打农药不？”我追着问，毕竟现在好多水果都是各种药剂培育，早已没有当初的水果味了。

“打的，开花的时候打一次，开始结果的时候再打一次，成熟期就不再打了。到检农残的时候都达标的，不存在超标哦，到时候你们可以放心地吃！”他嘴角上扬，有些许得意之色。

队长仔细观察着他的果园，突然问了句：“你的杂草怎么不除掉呢？别人家的可是弄得干干净净的，不要偷懒哈！”

穆华呵呵一笑道：“这正是我种李子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啦，别人都当杂草是废物，我当杂草是个宝，天冷可以保温，天热可以降温！”

我们仨都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又解释道：“队长，你们不知道，我们高海拔地方种李子，比江边那些要难，缺水、低温，都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有了杂草，就可以调节园中的温度呢！”

队长点点头又问：“改造的老树在哪？带我们看看去。”穆华指指园子深处，转身往里走。队长踩着烂泥草丛，跟了上去，回头冲我喊道：“你不要来了，我和老温去看一下，滑得很，不好打伞！”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们半截身子早已被雨水打湿了，一阵风吹来，我缩了缩身子，咬紧牙齿，跺了跺脚，雨水咕咕地从鞋里冒出来。我瑟瑟地站在台阶上，撑着伞张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枝条太矮，他们怕伞刮落李子，索性关了伞冒着雨进去了。远远听见他们高一阵低一阵的对话。老温问：“这几棵是几年的老树了？”穆华答道：“十五年了！”队长又问“差不多，这么粗，是不是前几年就不太结果了？”“嗯，是呢，但是我重新修枝剪枝后又结了，你看，结这么多，今年绝对增产！”

“呵呵，不错不错，你这个技术是从哪学来的？还是自己摸索来呢？”队长笑着问。穆华也笑着说：“当然是我自己摸索呢，不然我咋个敢打电话给姐姐请你们来看嘛！”

好实诚的小伙子呀，我远远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默默地想着，为了全村的增产增收，今年搞帮扶项目的时候必须要用上他。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老温“啊”地叫了一声，就传来队长喊着：“慢点，太滑了！”肯定是老温踩滑了，也不知道摔了没有。正忐忑间，看见园子深处人影晃动，他们已经走回来了。

到石阶边的时候，队长、老温和穆华早成了落汤鸡，衣服湿嗒嗒地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裤管往下滴着，鞋子上糊满厚厚的稀泥。三人估计是受了寒，脸都有些发白，老温的左腿上也满是泥，走路还有些跛，看来摔得不轻。

我赶紧问有没有事，他哈哈一笑：“没事儿，我只是一不小心嘛，一会儿就好了！”

我们一行顺着石阶回到路边，穆华的父亲等在车旁，他憨厚地笑着说：“队长，饭做好了，你们吃了再走哈！”队长答道：“饭不吃了，我们还有好多事情，你家的李子种得好，你让我们想想下一步怎么帮扶推广！”穆华父子谢了又谢。

我们三人向他们告别后钻进车子，老温说：“赶紧把暖气打开，太冷了！”他脸色青白，队长把暖风开到最大档位，一路上大概是冻得够呛，他二人一个接一个地轮着打喷嚏。

回到驻地，我让他们去冲热水澡，自己开始弄煮面的汤，心想必须要整碗热汤给大家喝下去，发发汗，否则感冒了我们录入数据的任务就完成不了，拖了全县后腿可是要被问责的。

我叮叮当当地弄着，一会儿三碗鸡蛋蕃茄面条弄好，我大喊着让他们下来吃。老温开心地唱着歌走进厨房，队长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冲下楼来，他们一人抬起一大碗哗哗地吃着，一脸满足的神情。

似乎恢复了点体力，队长发话了：“穆华家这个李子确实不错呀，刚才你们看了没有，比旁边那几家的大多了，而且结得也密，真是少见。一般李子树十年左右就要换新种苗了，换种苗到开花结果又得等两年，这两年的收成就没有啦！我们村主要就靠这个产业，如果村民都到了大规模换种苗的时候，绝对要影响收入的。”

老温说：“我感觉穆华家的李子个头比许家的大呢！”我有些吃惊：“比许家的大？许家不是在全村全镇都是出了名的种植能手嘛？”队长说：“是大呢，而且每棵结的量也多，许家的在低海拔哟，品质好，年年水果商来都是先选他家的，那些高海拔的成熟得晚而且小，有时候一斤就是块把钱，最后的就几毛钱，根本卖不到多少钱！”

“下一步我们好好打算一下，看看怎么帮扶穆华，让年轻人出来带个头，把李子品质提升一下！”老温说道，他的脸色慢慢变得红润起来，双眼晶亮。

“干脆我们让穆华把高海拔的群众组织起来，让他们成立个专业合作社，请他手把手地教，看看行不？”我插了一句。队长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你们可能不知道，他家那边海拔有800米左右，其实非常缺水，完全靠老天，如果后面几天不下雨，口感是不行的，我以前尝过高海拔的半边红，水分不够，脆度不够，还有点涩，如果是这种的话，个再大样再好都不算好品质的半边红，还是得先把他们那一片的生产用水解决了，才能考虑下一步的问题！”

“哦，对呀！”这是我这种菜鸟级的队员没有想到的，我不禁有点脸红。

“好了，好了，老温，考虑下一步的帮扶项目时，把这个纳进来，看看那边能不能建水池和堰沟，把高海拔那片都考虑进来，忙完这几天再去仔细调研一下。现在赶紧休息会，那些数据录不完是不行的，今晚肯定要加班到夜里了，往后三天全力打拼数据吧！”

老温点点头，我们赶紧收拾碗筷，抓紧时间小寐一下。

在驻村前有人跟我聊天，说我们鲢鱼村基础建设已经很好了，基本没有什么可以帮扶的了。这是真的吗？那还要我们干什么？基础设施建好了，百姓温饱没有问题了，乡村振兴工作就完成了吗？这一个月里紧锣密鼓的工作，让我真实地体验到了什么才是真的驻村帮扶。

其实只要心里装了百姓，肩上扛起责任，勇毅前行，老树定会绽新枝。驻村工作仍大有可为，决不能浪费了光阴，辜负了韶华。

（作者：吴希娟 云南省搬迁安置办公室驻昭通市绥江县鲢鱼村工作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