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堆钢筋水泥堆出的城市居久了,就总想冲出城去,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看山,看看水,甚至,看鸡啄米、羊上树,都能让心情换出另一种天地。

我们闯进关岭村,就属于老跟城市较劲的人。

关岭村位于晋宁区晋城镇南边,离晋城镇30公里左右,上山的路本来是条省道,却因为大车的流量大,被碾成坑坑洼洼、尘土飞扬。

大朵的棉花云开在山尖上,随着车辆前进,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像是跟我们玩“躲猫猫”一样。路边蒙尘的李子树上,缀满了成串金黄的果实,树枝都被拽弯了腰,让人垂涎不已。

车至山顶,极目远眺,可见滇池和澄江在群山之外波光粼粼的身影,一山观两湖说的就是关岭。

关岭村不大,十多户人家紧紧挨在一起,掩映在绿树丛中,不仔细看路,很难发现村子,也很难发现进村的路。

在村长带领下,我们的车子穿梭在一条细窄山路上,路两边松木林立,就像这个小村的守护者,安静而笔直。几只出来找食的鸡被车吓得慌不择路,扇着翅膀飞身入林,留下几根鸡毛轻飘飘掉落地上。它们可能并不知道,面对喜欢炖鸡的主人,它们成为砂锅里的美味只是迟早问题。

车子行了三百米,村子出现在路的尽头。

屋舍俨然,家家门前种着李子树、花椒树,此时,花椒红,李子黄,两者相映成趣,自成一景。

李子已熟透,表皮附着薄薄的果霜,轻轻擦拭,露出本来颜色,色泽澄黄,鲜亮如玉。掐着皮一撕,果肉和汁水泛起阵阵甜香,嘬一口,水润、蜜甜。

整颗丢进嘴里,“噗”,爆了汁。

主人见我们这副惊奇的模样,笑容爬上了脸,一边招呼进家吃饭,一边又不忍我们馋李子的模样,只好搬来梯子,让我们吃个饱。

我忽然想起南朝梁诗人沈约的诗:

青玉冠西海,碧石弥外区。

化为中园实,其下成路衡。

在先良足贵,因小邀难逾。

色润房陵缥,味夺寒水朱。

摘持欲以献,尚食且踯躅。

尝过关岭村的李子后,我仿佛瞬间开窍,好想用关岭村的李子跟沈约扳扳手腕、比比味道。

村里人家饭菜香,香的不一定是厨艺,但一定跟食材脱不开干系。好食材,白水一煮,丢几粒盐就美味得不行。

饭桌上,有鲜香扑鼻的清炖土鸡,有肥瘦适宜的腊肉,还有城里很难吃到的山茅野菜:素炒木通尖、素炒车前草,还有一道稀罕菜肴——凉拌苦瓜。我素来不爱吃苦瓜,一是味苦难以下咽,二是苦瓜寒凉,脾胃受不了。但这道凉拌苦瓜,绝对是我吃过最美味、最有特色的凉拌菜了,清新口感中夹杂一点微酸和微辣,减轻了苦的部分,这口感,和土鸡汤相得益彰。鸡汤浓郁醇厚,苦瓜清爽自然,都有着朴实无华的山野气息,令食客品味从容。

吃完饭,我们来到山间果园。几棵老李子树,骄傲地站在田地间,树上挂满了果子,一阵清风吹过,果子“嘭嘭”往下掉,砸在树下的菜苗上,似乎在向这个世界努力地证明——姜是老的辣,李是老的甜。

关岭村不光有李子和美食,还有一座关索庙,然而,这座古庙知名度并不高。

明代才子之首杨升庵曾写过一首七律《关索庙》:

关索危岭在何处,猿梯鸟道凌青霞。

千年庙貌犹生气,三国英雄此世家。

月捷西来武露布,天威南向阵云赊。

行客下马一酹酒,候旗风偃寒吹茄。

有学者认为杨升庵这首七律咏的就是关岭村的关索庙,不过贵州学者认为咏的是贵州的关索庙。

上世纪八十年代,昆明市博物馆的文物工作者专门来到“关岭村”考察,后来在关索庙中发现墙壁上镶嵌了一块诗碑,碑上题诗正是杨升庵的七律《关索庙》。落款是“丙申仲春重镌”,专家考证结论为清代道光十六年所刻。

《昆明现存杨慎碑刻》一文中也专门记录了 这个发现的过程,就是说,杨升庵研究专家们公认关岭村里的关索庙就是杨升庵那首七律《关索庙》所咏之地。

然而,关索是个颇受争议的人物。他到底是不是关羽的儿子,依旧是一个谜。

按《三国志·蜀书·关羽传》的说法,关羽只有两个儿子,即关平和关兴,关索则是民间传说中的人物。有学者将各个版本中关索的年龄设定做了一个表,表中显示设定漏洞百出,或许这就是导致关氏子女排序混乱的罪魁祸首。

然而,《花关索传》、《三国志通俗演义史传》之中,对关索是关羽儿子的说法又很笃定。让读者都凌乱了。

站在关索神像前,试图找出蛛丝马迹,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案。看了很久,也只能告诉大家这样一个线索,很多书中描述关羽的外貌为:“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眉卧蚕,相貌堂堂,威风凛凛”,而我看到的关索神像没有髯长二尺、面若重枣特征外,其他神似。

此外,在关索庙中,有两块明代嘉靖年间官方立下的碑,碑上记载:“嘉靖辛亥,元酋恣凭弗率,王师声讨,辖宿辅光......道如江川,崇山嵯峨,林木荟翳,石磴穿云,盘旋崎岖。(概)慨云关岭,陟乎其巅......”其中提及江川和关岭。

而“昆池金碧其南,澄江海门涌其北,迤逦西东,山水佳秀者,历历可指,(盖)盍亦滇中之奇观也。崖际有庙,肖祀关侯,土人伏腊行祭,往来甚神......”“岁之秋,今分守大参沈公(遇)过而奇之,曰:滇澄双眺......”“庙成,公时憩入门,而俨然之心生:登楼而眺望之情,公红日白云昭......”则描述了一山观两湖之美,以及关索庙的来历。

说起来,关岭村只是关岭村委会的一个小自然村,离城远,且上山的路又难走,故而这些年来关索庙冷冷清清。但这并不妨碍山青水秀的关岭村,让你静下来,让生活能多沾些泥土的芳香。

关索庙还有一棵上百年历史的圆柏,我们在树下布置了一个简易的茶席,顺手取来关岭村的山泉,泡起茶来。半天的日子就这样惬意地悄然过去,所有的疲惫也都消失。

离开关岭村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圆柏上的枝条在风中摇动,他们似乎正在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在向我们道别。

那一刻,阳光越过山脉,关岭村被罩上一层金色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