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开拓新征途的作家,富有诗一般的冒险经历,给人以感官的愉悦,是一个在现存盛行文明以外探询人性的探索者。”5月12日,应译林出版社的邀请,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勒克莱齐奥同他的作品在中国的主要译者和研究者、浙江大学教授许钧前往江苏南京先锋书店,举行了“与诺贝尔奖得主一起谈文学——勒克莱齐奥、许钧读者见面会”。二人畅叙友情、畅谈文学,让大家近距离地感受到诺奖得主独特的人格魅力。

勒克莱齐奥是20世纪后半期法国新寓言派代表作家之一,在近60年的写作生涯中,一共出版了30余部作品,充分反映了他对人类生态环境的忧虑以及对美洲印第安世界的迷恋……法国文学翻译家许钧以翻译为缘,与勒克莱齐奥结下了40余年的深厚情谊。他们从最初的合作关系,逐步发展成为挚友,堪称当代中法文学交流促进两国人民相互了解的典范。

对中国感情至深

年届八旬的勒克莱齐奥表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专程前往书店同读者见面。此次“破例”有两个原因:一是近几年他每年要在南京大学工作几个月,渐渐爱上了南京和南京人;二是他和许钧的深情厚谊历经多年,去年底结晶成两本布面烫金的精装新书——《文学与我们的世界:勒克莱齐奥在华文学演讲录》和《文学,是诗意的历险:许钧与勒克莱齐奥对话录》,由译林出版社出版。这两本书的中文版先于原文法文版本问世,由此可见勒克莱齐奥对南京、对中国的至深感情。

在很多场合,勒克莱齐奥都谈到他年轻时就向往中国。他说:“我始终对中国抱着友好的态度,也对中国充满兴趣。我很久以前就这么想了,从我考虑旅行开始,我就希望能去中国。”

勒克莱齐奥对中国的书也特别感兴趣。他很早之前就读过老舍的书,还曾为老舍《四世同堂》的法文版写过序,并称老舍为“师者”。他还读过《论语》《道德经》的英译本,以及介绍孟子、墨子的书。

据许钧回忆,在西安与莫言交流时,勒克莱齐奥还带上了莫言厚厚的法文版《丰乳肥臀》,请莫言签名。莫言谦恭地写上:“尊敬的勒克莱齐奥前辈:请指教。”

“中国的古典作家,他也很喜欢,几部最著名的古典小说都读过,中国的诗词也一本本地读,还在南京大学的课上与学生一起探讨。”许钧表示,“在中国,我发现他爱听各种故事与传说,像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白蛇传……各种各样的故事他都愿意听,听得很用心。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特别愿意听小人物的诉说。他的小说会关注流浪汉,关注在城市被追捕、受伤的狗。他还设身处地地去倾听他们内心的声音,与之交流。”

文学是一场特殊的冒险

谈到对文学的理解,勒克莱齐奥说,文学像是一场非常特殊的冒险。

“写作是一场冒险……追寻的是未知,因为无法确定目标……写作对我自身的存在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我通过写作去生活,又通过生活去写作,生活与写作就这样融合在一起。”勒克莱齐奥说,“我试过很多次,想在提笔前先为小说草拟个大纲,但我没能按计划写下去。因为词语的力量,一字一句的力量,都有自己的生命。它们将带你前往自己不曾料想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刚才我会说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不知道尽头到底有什么,因为这一切都在语言中完成。语言具有独立的生命形式,它是集体的,也是独立的。我觉得词语中的感性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在夏日的灼热里,在这碧蓝的天空下,她感到有那样一种幸福,那样一种盈溢了全身,简直——叫人有点害怕的幸福。她尤其喜欢村庄上方那一片绿草萋萋的山坡,斜斜地伸往天际。”这段文字出自勒克莱齐奥的小说《流浪的星星》。用莫言的话说,译者袁筱一的翻译很出色、很传神,能让人们感到原作生命的律动。“确实,勒克莱齐奥的文字原本就是波澜不惊,却又隐隐地显出空灵、恬淡与诗意。在中国读者与勒克莱齐奥特殊的缘分之中,当我们与这样的文字相遇时,我们心底最柔和的地方会漾起一丝涟漪。”许钧表示。

许钧初次接触勒克莱齐奥的作品是在1977年,那时他还在法国留学,读到勒克莱齐奥的成名作《诉讼笔录》,荒诞的气氛、深远的哲理寓意和新奇的写作手法,尤其是书中那个看似疯狂却异常清醒的亚当,给他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象。

瑞典学院在颁奖词中用“新的断裂、诗意的冒险和感官的狂喜”来描述勒克莱齐奥的文学历险及其作品的诗学特征。对此,许钧有一点不同的看法。“2002年1月,我有机会向瑞典文学院推荐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我就推荐了勒克莱齐奥,其中一条推荐理由就是,勒克莱齐奥继承了法兰西的人文主义传统,关注弱小生命,关注他们的灵魂与命运。除此之外,还在于他对现代文明有着清醒的认识和强烈的批判,对文学有着独特的追求,在纯文学创作中体现了对美的向往和真的揭示。”许钧表示,“如今,我还想加上一条,那就是他以清醒的意识,关注他者,关注失落的文明,关注人的存在。这几点,或许称不上伟大,却清楚地表明他是一个清醒的作家,一个严肃的作家,一个有担当的作家,一个对人类命运有着独特理解的作家,一个在冷静中不断思考与探索的作家。”

那就是爱

通过对谈和阅读译林出版社出版的这两本新书,读者会发现勒克莱齐奥是一位内心充满正义感和人文情怀的人。比如,在他的作品中,有对殖民主义的强烈批判和深刻反思。许钧曾在其中一本书的前言中写道:“在与我的交谈中,他多次涉及对于日本侵略中国的批判。”

勒克莱齐奥在中国的一系列文学演讲以及对话都是由许钧策划的。一起出行、交流,让许钧看到了许多人看不到的插曲:“有一次,我们在火车站等火车,有一个残疾妈妈带着两岁多的孩子从面前走过。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从口袋里掏出硬币递了过去,并且他看着那个孩子的眼睛微笑,那个孩子也特别开心地对他笑。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和一个70多岁长着跟中国人不同面孔的老先生之间,这种很快、很简单的给予,并非仅仅是给了一两块钱,实际上表现的是人最基本的品质,那就是爱。”

这件事让许钧真切地感到,勒克莱齐奥是一个充满爱的人。在勒克莱齐奥心里,小说里如果写到了仇恨,也是为了呼唤爱。（中国文化报 记者李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