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小火苗微微摇摆，烘烤着透明茶壶中的深红色普洱茶。这是舞剧《孔雀之冬》的排练室，舞台下的杨丽萍依旧美丽，指挥若定。11月16日—18日，由杨丽萍任艺术总监并领衔主演的舞剧《孔雀之冬》将在云南艺术学院实验剧场开启全国巡演。在2012版舞剧《孔雀》之后，时隔4年，舞神杨丽萍将再次起舞。

    未来，舞剧《孔雀》春夏秋冬四幕将各成篇章。全剧可分可合，合则为一，演绎全版春夏秋冬，生老病死；分则四幕独立，分别演绎生命的始与终，盛与衰……

    对话杨丽萍

    即使生命结束 灵魂也要起舞

    都市时报：《孔雀》上演时，有传过那是你的谢幕收官之作，这次再次起舞很让人期待。对于《孔雀之冬》这部脱胎于《孔雀》的全新舞剧，其中“冬”的内涵你如何解读？

    杨丽萍：那只是演出商或媒体的说法。舞蹈于我就如生活，可以在任何时候起舞。我们从《孔雀》之春夏秋冬中抽取“冬”这一幕并加以改编，且巡演时在冬季，就取名为《孔雀之冬》。我觉得冬天很美，冬是繁华消散后的空寂，代表了盛极而衰，蕴含着死亡与涅槃。

    都市时报：冬天会让人产生联想。这部剧是否有你的影子？可以说你的舞蹈生命正处于冬天吗？

    杨丽萍：这部剧中有小我，也有大我。我的舞蹈生命，准确说是我的生命现在处于冬天。谁也没有不老的神话。但当生命结束时，我的灵魂也会起舞。

    都市时报：这么多年美丽依旧，很多人都觉得岁月对于你是无痕的，你如何做到？

    杨丽萍：美包括身体与精神，除了大家所知道的一些保养秘诀，通过舞蹈进行肉体的修炼之外，我还做精神与灵魂的修炼。

    都市时报：对于团队中年轻的舞者你如何评价？你是怎样向他们教授并传承舞蹈精髓的？

    杨丽萍：每片叶子都不一样，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都很棒。我们经常在一起碰撞，有时他们向我学习，有时我向他们学习。

    都市时报：为舞蹈付出那么多，在感受快乐的同时是否也会有遗憾？

    杨丽萍：其实我并没有为舞蹈付出太多，反而是舞蹈给了我许多，我从舞蹈那里得到了太多福气。我传宗接代的观念和普通人不同，一些人可能觉得我没有享受到天伦之乐。其实，我有孩子的，舞蹈就是我的孩子，我的作品就是我的孩子，每个演员都是我的孩子，树、蚂蚁也都可以是我的孩子。我很快乐。

    《孔雀之冬》：讲述人性的寓言 解读生命的意义

    一支铅笔随意将头发盘起，宝蓝色的裤裙上一朵朵绣制的牡丹花在开放……从下午3点走进排练室开始，杨丽萍的时间就被密不透风的事情占领。白色的羽毛订好了吗？文案稿需要再润色一下，男孔雀的裤裙再改改……许多事情都需要杨丽萍亲自定夺，她也乐于如此，并不觉得累。她有一种能力，在做一件事情的同时，可以精准地发现并解决另一件事，“你再跳给我看看，你裤裙的开衩太低了，不好抬腿，这个要改一下”。杨丽萍的面前，10多个演员正对着镜子排练，为《孔雀之冬》的舞姿寻求更完美的表达。在他们眼里，杨丽萍是这个团队的灯塔，是灵魂。

    冬之静美

    悲欢中开启的智慧

    《孔雀之冬》取自2012版舞剧《孔雀》“冬”一幕，改编扩展后独立成章，汇集杨丽萍40年舞蹈艺术精粹，关于生命的垂死、死亡、涅槃，剧中有全新的思索与叩问。孔雀一直是杨丽萍追求的舞台形象，“这一形象我喜欢，大众也喜欢。”从《孔雀公主》《雀之灵》到《雀之恋》、《孔雀》，杨丽萍用舞蹈语言和不同阶段的生命之美，赋予舞台上的孔雀不同的神韵。

    为何将舞剧命名为《孔雀之冬》，杨丽萍说因为巡演的时间正值冬天。她是喜欢冬天的，在杨丽萍看来，在春夏秋冬的轮回中，冬季孕育着生命的循环与真谛，“冬是繁华消散后的空寂，冬是尘埃落定时的静思，冬是悲欢中开启的智慧，冬是离去时留给世界的一个沉默微笑……”

    说起节令的冬天和生命的冬天，58岁的杨丽萍说：“谁也没有不老的神话。”说着，用土陶茶杯喝了一口茶，眼神平静，宛若一个诗人。

    冬之传承

    用心跳自己喜欢的东西

    《孔雀之冬》的孔雀群舞之一、沙姗丹跳舞时喜欢在额前扎一个黄色发带，大家都昵称她沙沙。沙沙毕业于云南艺术学院，2012年进入杨丽萍公司跳舞以前，她说自己是没有思想的，“就是跟着老师跳，模仿，根本不需要你动脑筋”。

    师从杨丽萍以后，沙沙跳了《孔雀》《十面埋伏》。每次排练，杨丽萍会让他们根据主题自己即兴跳，然后她做一些点拨。“杨老师太厉害了，许多细节经她调整，就特别极致精准。” 沙沙演示了《孔雀之冬》中垂死的舞蹈动作，她之前自己设计的是耷拉着脑袋，杨丽萍让她将头略扬起，双手垂下，那种挣扎与痛苦感瞬间便传递出来。

    舞者跳舞有三个层次：用肢体跳，用智慧跳，用心跳。“我现在正从第一个阶段过渡到第二个阶段，真正跳自己喜欢的东西。”沙沙说，“而杨老师是在用心跳。”

    此次将与杨丽萍对舞，表演男孔雀的舞者是和尚。在《十面埋伏》中，他曾饰演项羽。“那不只是一部舞剧，更是关于人性的寓言。” 此次的《孔雀之冬》，和尚说比起舞蹈，更重要的在于演员情绪的把控与渲染，传递的是冬天的凄美与安然，智慧与觉知。和尚说老师杨丽萍有着发现不同的眼睛，“她可以放大你的个性，让你自由生长”。

    杨丽萍的侄女小彩旗也会参演《孔雀之冬》，还是转圈演时间，不过有一些新元素加入，她说自己更像个旁观者，介于演员与观众之间的角色，她在转圈时会偶尔观察舞台上的表演，看观众的反应，每次看都会看到新的东西。

    这个从小就跟在姨妈身边跳舞的小女孩，如今已出落为17岁的清新美少女。说到小彩旗，杨丽萍语气更多了几分温柔，她说小彩旗最近会拍一部电视剧和一档真人秀。“让她多元发展，反正时间一大把，拍影视剧不会影响跳舞的。”对于小彩旗的状态，杨丽萍是满意的。

    跳了13年舞的小彩旗说，舞蹈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她说：“舞蹈与演戏我都爱，可能将来我不一定以舞蹈家的身份出现在大众面前，但我会一直跳下去，生命中不会离开舞蹈。”

    冬之涅槃

    关于人性和生死的寓言

    我被粉碎了，我不见了；执念被粉碎了，执念不见了。孔雀去了，孔雀又来了……“涅槃”是《孔雀之冬》重要的一幕。“有生必有死，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死如一，向死而生。”这是杨丽萍的生死观，《孔雀之冬》解读了生死的命题，生命的意义。

    近年来，杨丽萍在作品中融入了许多关于生命、人性的思考。2012版舞剧《孔雀》分为春、夏、秋、冬四个篇章，剧中角色反映着人性不同的层面：光明与觉知、迷恋与迷失、恐惧与贪执……人性的挣扎随着剧中角色悲欣交集的命运展开。这是孔雀的故事，更是关于人性、生老病死的寓言。

    将京剧传统文化与现代舞剧融于一体的《十面埋伏》中，人性有了更深切的体现。杨丽萍说：“从古到今，人们的内心世界都是相似的，都对权力保持着欲望，面临着很多来自自己、他人和社会的‘埋伏’，《十面埋伏》中有人性的善与恶，埋伏和恐惧，人类共通。”

    杨丽萍将这些思考呈现在舞蹈中，希望传递给观众。这些哲思，她用一生汲取自舞蹈中，亦在舞蹈外。“舞台只是一个很小的空间，是表演性质的，真正的舞蹈存在于更广阔的空间中。比如说，在床上也可以舞蹈，在睡梦中也可以舞蹈。舞蹈贯穿于人的整个生命，在灵魂里，当我的生命结束时，灵魂也会起舞。”

    说话间，杨丽萍起身，给演员们示范动作，排练室中的大镜子反射出她优雅的舞姿，还有，脸上淡然的笑……

    冬之悠然

    纵然烦务缠身 亦能泰然处之

    晚上7点，排练室的音乐收声，孔雀们停止旋转。晚餐时间到了。炖了一下午的排骨，安抚着舞者的疲惫。聚餐的菜大多是杨丽萍从家中带来的，有菌子，有青菜，有香香的排骨浓汤……大家在桌前随意坐着。“大家快吃啊，潘宇，你不是喜欢吃老奶洋芋嘛。” 杨丽萍招呼着。她发现潘宇的脸过敏了，叮嘱他要吃过敏药，用清水洗脸。扎着一头小辫子的潘宇在《孔雀之冬》中饰演神灵，在他看来，这里就像家。

    杨丽萍非常关心演员们的生活。谁的被子薄了，谁的床铺硬了，都在她的关注范围。和尚说排练室中有个小药箱，里面放着各种保健品，抗疲劳药，助睡眠药等，都是杨丽萍买的，她经常会查看，什么少了就立马补上。

    此前在微博上曝光杨丽萍在家中花园的照片曾经迷倒无数网友，照片中杨丽萍一袭长裙置身花海，神情悠然，宛若人间仙子。记者面前的杨丽萍也是如此，纵然烦务缠身，亦能泰然处之。

    杨丽萍标志性的长指甲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与记者聊天的间隙，她和旁边的工作人员为《孔雀之冬》选道具，通过微信与供应方沟通：“我要那种白色羽毛，对，最洁白的。”

    这些白色羽毛，或许会是舞台上漫舞的雪，冬天洁白的衣……又或许，杨丽萍会给它们赋予最意想不到的解读。

    孔雀飞来，这个冬天，昆明会有动人的舞姿与美景。（都市时报 记者闫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