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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报人费嘉速写。美编 森特笑虎/画
编者按:诗人、作家,春城晚报副总编辑费嘉老师昨天凌晨永远地离开了,他的去世引起云南文坛的一场震动,这不仅因为他的人缘好,更因为他的为人。在生活中,他是一个诗性的人。人说:世上有些人,他不写诗,却过着诗一样的生活,他本身就是一首诗。这句话非常适合用来概括费老师的一生,他热爱生活,爱美食,爱佳酿,爱帮人,爱旅行,爱自然,豁达大度。费老师活得精彩,走后众人缅怀,不虚此生。
一次,我录入费老师早年的六首诗,算是细读一遍,发现他是内心平和柔软的人,也正因为如此,他外化出来的话语、行为都吸引着周围的人。本次纪念费老师的副刊文章,作者是他的老友、老同学、老作者、老同事,读这些文章,我想,一个人曾经有过这样的友谊和经历,那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是这些美好,只在那些诗性的人们身上才会发生。
费老师的一首诗里说:“第二天醒来却失望地发现\我们仍好好地活着\才感到昨晚的伤感无聊透顶\就为生命的苏醒而欢呼庆幸。”在此,以此诗句赠与他的家人、朋友。
“生活就是包含了喜喜悲悲,生生死死,我们不能只接受喜,不接受悲……”这是著名诗人、本报副总编辑费嘉留给亲友和这个世界最后的哲思和情怀。昨日凌晨2时许,费嘉先生因罹患肺癌,不幸在昆明去世,此时距离他57岁生日只有22天。
费嘉出生于1957年9月,生于四川长于云南,当过知青,1978年进入云南大学汉语言文学系就读。在诗歌创作繁荣的上个世纪80年代,费嘉确立了他作为云南最优秀诗人之一的地位。并与著名诗人于坚、作家李勃、朱小羊、吴文光等一批文化人结为至交。
1990年6月,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诗集《费嘉抒情诗百首》。作为著名诗人,费嘉还担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理事、昆明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1987年,费嘉进入云南日报工作,历任副刊编辑、春城晚报副总编辑、云南日报总编室副主任等。在他担任春城晚报副刊编辑期间,辛勤发掘有文学天赋的作者。一大批云南知名作家的处女作均发表在他主编的“山茶”版上,他与其中的许多人结为了知己或文友。
费嘉是个诗人,文学编辑,更是优秀的新闻人。他长期上夜班审读稿件、版面,除了做好报社的分管工作,还以诗人的灵气和新闻人的认真为《春城晚报》写新闻稿,并为各种特刊撰写发刊词。在《地铁指南》中他这样写道:“这是一条快乐的蚯蚓,穿梭在我们脚下的土壤,它疏通了板结的泥块,使城市的呼吸顿时顺畅。”昨日,费嘉留下的文字在微信朋友圈被不断转载。
认识费嘉的人,都说他有一颗童心,不管什么年纪,不论什么境遇,都有孩子一样纯真的笑容,他用这样的笑容迎接所有认识的人,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仍在努力微笑。
费嘉为人正直、热爱生命,爱美食、爱美酒,喜欢踢足球、骑单车,疼爱女儿,爱护妻子。和他相处如沐春风,就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天,连药物都已经很难止痛,但他仍然对前去看望的同事和亲友报以笑容。
“他们将永远记住老费,这个生命用一生去成就了一个善,一个好。”昨日,于坚应本报之邀为挚友费嘉撰写的悼文催人泪下,传遍了云南新闻界、文化界。而雷平阳、吴文光、李勃、胡廷武等作家、诗人们也撰写悼文表达哀思。
费嘉告别仪式将于9月3日上午9时在昆明油管桥殡仪馆举行。(春城晚报记者 马益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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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费嘉
□ 诗人、作家 于坚
最后的时刻,我看见费嘉躺在黄昏的光辉里,医院的窗外是我们家乡的滇池平原,那卧佛般的青灰色山峦下面,滇池安静了。
世界又空了一点。这广漠而漫漫的人生啊。生命到底是什么,死亡为何总是在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向袭击,死亡为什么不打击世界之恶,神啊,你何时履行你的诺言,善有善报!
但这死亡未必就是噩耗。费嘉是一种生命的作品。他做到了这一点,临终之际,人们爱他,簇拥着他。这是一个好人。他们将永远记住老费,这个生命用一生去成就了一个善,一个好。
生命止于至善,所以生生之谓易。世界是好的,因为有过老费。
你是一位真诗人,不写也是。我青年时代心高气傲,你的诗直指人心,令我折服。我告诉过你了,老费。诗写得好,人必好,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们肝胆相照,在生命的许多阶段,推心置腹。老费啊,那些夜晚面对黑暗的宇宙,世界上只有你我,我们谈了些什么,明白到什么,你知我知。
我还记得三十年前在银杏树下初见,你穿着白衬衣,儿童般地笑着。天真之人,嫉恶如仇,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我们势必一见如故,从此心心相印,彼此相依。
唉,我的故乡呀,先人造就的已成废墟。你是故乡幸存的方言。
多少时光,多少事,多少漫游,那么美好啊!
这时代冷酷,你心怀温暖。光明之人。
现在你也微笑着,灿烂着这人生,你笑着来,笑着去。
我们多年在一起大笑,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我记得在家乡的短松岗,你笑得扶着树干喘气。后来我们再次走进酒馆。酒馆里的酒是大家的酒,你是朋友们的酒,以生命酿就。
唉,这缸美酒空啦。
寂寞!
葛生蒙楚 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 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 蔹蔓于域
予美亡此 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 锦衾烂兮
予美亡此 谁与独旦
夏之日 冬之夜
百岁之后 归於其居
冬之夜 夏之日
百岁之后 归於其室
(《诗经·唐风·葛生》)
二〇一四年九月一日星期一
生也诗人 死也诗人
□ 作家 胡廷武
昨天照例起得很早。最先是看到费嘉夫人方萍发的微信,接着是马宝康来电话、张翔武来电话,再接着看见微信圈里一片悲伤,再接着是于坚发来短信……这些渠道传来同一个令人悲摧的消息:费嘉去了!我在微信圈里插上默哀的鲜花,我回于坚说:“我心呜咽。”
今年4月,费嘉查出重病,也许还算是第一时间吧,我同马宝康到他家去看他。我是一个对医道一无所知的人,以为人的身体,只要有合理的饮食(主要是足量的蔬果)、适当的锻炼和良好的心态,就自然会很好,即使生了病亦然。那时宝康正在抚仙湖休养,感觉很好。于是我们力劝费嘉到抚仙湖去,找一处固定的地方长期疗养,喝那里最清洁的水,吃那里最环保的蔬菜水果,在湖边上锻炼身体;方萍同去,他们的孩子有时间也去,一家人愉快地享受天伦之乐;同时求治于中医。费嘉那时身体还可以,精神面貌也还好,在讨论到蔬果能营造不利于癌细胞的生理环境时,他还笑着插话说:“饿死癌细胞!”我还记得聊天的过程中,他还说过一句:“必须看破生死。”当时觉得有点突兀,但也没有过多地在意。没想到从那时起病情就急转直下,不好的消息不断传来,但也绝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地离我们而去!难道他那时就真的“看破”了吗?
“看破生死”似乎是一句气贯长虹的话,莫测高深的话,实际上,它是一句普通的话,我们的朋友费嘉,已经用他的经历注释了这句话,这就是:生则好好工作,生活;死则坦然离世。在我的印象中,费嘉始终是一个达观的人。他于1987年调进春城晚报副刊部,和我一起编文学副刊。对于分配给他的工作,他从来不说多,也不说少,总是一味地埋头苦干。那时晚报文学副刊的来稿非常多,说是堆积如山也不为过,如果没有作者来访,我们往往工作一个上午说不上三句话。有时我叫他,叫几遍才会答应,然后从稿子堆里抬起头来,目光越过眼镜的上沿,呆呆地看着我,一副天真木讷的样子,半天回不过神来。这与另一个费嘉简直判若两人。那个费嘉才华横溢、滔滔不绝,同时是一个美食家,他可以在三级餐馆,点出相当于一级餐馆的美味,被朋友们戏称为“高级点菜师”。
虽然不可避免疼痛,但据我所知,费嘉是走得坦然、从容的。翔武昨天下午去参与守护他。翔武说,白天有疼痛之苦,而夜间,在他离开的时候,老费安然地睡着了。费嘉是凌晨两点离去的,据方萍的微信,他最后给她的留言是:“你不要难过,好好锻炼身体。我一点也不担心你对丹丹的教育。她是个好孩子,她会陪伴你,是我们的开心果。还有那么多好朋友,他们也会陪伴你……生活照常继续。这才是完整的生活。生活就包含了喜喜悲悲,生生死死,我们不能只接受喜,不接受悲……”听听,这话说得多么从容、平实,又多么通透,甚至富有诗意,完全像平时说家常话,或跟朋友聊天一样。
费嘉具有多方面的才能,写过多种体裁的作品,有过多方面的贡献,但是在我看来,他主要还是一个诗人,遗憾的是他后来写得少了。他的诗我只有一本《费嘉抒情诗百首》。今天早上我重读了这部诗集,我读到了以下诗句:
当我正要去获取诗
获取生命
枯叶却落满了胸襟
这正是那棵树啊
年纪还很轻很轻
于是人间又多了一片沙漠
少了一片绿阴
当我们与费嘉告别时,这诗说出了我们的心声。
2014年9月1日
我的亲人老费
□ 诗人、作家 雷平阳
我相信生命的力量是强大的,就在前天下午我也还相信。阿胡、老虎打电话来,说老费陷入昏迷,一起去看看。当时我的家中来了两个北京朋友,脱不了身,内心里也相信老费一定没事,肯定会很快地醒来,所以我说,我改日再去看他,陪他聊聊我们快乐的往事。晚饭时,我心神不宁,又给阿胡去了电话,阿胡告诉我,老费神志有些混乱……那时,我仍然相信,老费的生命远远没到尽头,他只是走累了,在路边的树荫下打盹。
老费朋友遍天下,凡与他相处过的人,都视他为兄弟,尊重他,爱他,乐于与他相处,人人都以与他是朋友为荣。家中、办公室、电话里,常有陌生人来访,开口就说:“我是老费的朋友……”大凡如此开口的人,我都引为座上宾。只要是老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没有任何拒人千里之外的理由。一个始终襟抱坦荡、天真无邪、快意恩仇的人,我不相信他的身边有邪灵。1991年夏天,我从昭通只身来到昆明西郊工作,一个落魄的文学愤青,天天抱着地球仪写诗,幻想征服世界,但世俗生活中没人理我,处处碰壁。有一天午饭前,我抱着一叠稿子,很胆怯地走到新闻路51号,又很胆怯地去找费嘉。那时候他未必对我有多了解,也未必觉得我的文章有多好,但他接过我递上的稿件,迅速往抽屉里一塞,胖嘟嘟的嘴巴里吐出来的第一句话是:“走,平阳,我请你喝酒!”之后,他叫上李开义,我们仨来到一家小酒馆,喝得酩酊大醉。出了酒馆,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在中午的新闻路上又喊又叫,快乐中夹着疯野。从那一天开始,我把费嘉和开义当成了我在昆明的亲人,是他们在我最需要一杯烈酒暖暖冰冷的身体时,接纳了我,陪我喝得像火焰一样自由自在地燃烧。让我为之如蒙圣恩的是,从那一天开始,在接下来二十三年与老费的交往史,他一直是一面侧立在我身边的照妖镜或者哈哈镜,形形色色的人与事,到了他那儿,无论什么外形,都会现出本相,当然也会上演一幕幕永不落幕的喜剧。他仿佛是一笔我们永远也花不光的精神财富,是我们的荒漠甘泉,我视其为内心永恒的弥勒佛,相信他永远也不会丢下我们不管。我们已经习惯了与他在一张桌子上喝酒吃饭,他胃口大开的样子一直是一面高高飘扬的食神的旗帜,是厌食者的冲锋号或兴奋剂。他从桌子上中途离开?我从来也没有想过。前些日子,听说他生病,去他家中探望,我们还相约,什么时候再喝一顿大酒。他一直讨厌我们喝酒时,我不醉,总是他醉,我答应他一定来一次烂醉如泥让他看看,让他也有一次送我回家的经历。
我相信他不会死,这个精神与实物的双重美食家,他永远不会死。昨天早上,打开手机,老虎的短信跳出来:“凌晨两点,老费仙逝,让我们为他祈祷吧!”老虎说他是仙逝,没死,成仙了,我仍然相信他只是将自己的生命力移交到了我们的身体中,我,老费的所有朋友和亲人,都会替他活着,活在白茫茫的人世中。
我的知青诗友
□ 纪录片导演、独立制片人 吴文光
我是老费的青春挚友,友谊从1976年开始,我们那时在富民县款庄公社当知青,各自村子相隔五六公里,当地数千知青中,我和他本该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难有之人,居然撞在一起,而且撞出火花和持续多年的友情,这缘于诗歌……
我在努力回忆当时我们相识的场景:某次赶街,碰到另一个村我认识的知青,他旁边站着一个人,圆脸,头发略卷,就是费嘉,以后叫老费。后来我们三人去了一家茶馆,要了五分钱一碗的大碗茶,抽着两毛钱一包的“金沙江”烟,开始聊。很快我们知道彼此爱诗歌,也写诗,而且有共同喜欢的诗人(诗人的名字就不提了吧,总之是那种“革命时期的抒情诗人”,那个年代我和老费的青春与诗歌,是和“革命”捆绑一起的。)。我不知道老费当时怎么想的,以后我也没问过他,反正我对他是一见如故之感,因为我在的那个村子没有一个诗歌同伙,撞见老费如黑夜独行者相遇另一个独行者。我们聊了很久,直到大碗茶喝到没有颜色,再约以后见面互看对方的诗。
没过多少日子,老费来我的村子,走路来的,衣服口袋里装着把牙刷(知青串门方式),当然还装着写在一叠信笺纸上的诗稿,老费掏出来,递给我。我把我写在一本笔记本中的诗递给他。我们开始读对方的诗。老费当时的诗,自然有那种环境中的“时代抒情”痕迹,但相比我那种硬邦邦的“革命诗歌”,有更多内心的柔软和温度。当晚,老费和我挤在我的单人床上,盖一床被。那年老费19岁,我20岁。
两年后,关闭10年之久的大学重新对我们开门,我和老费共怀作家梦参加高考,都考入云大中文系,继续四年同窗。我和老费的友情依然沿着诗歌和文学道路延伸,但和中文系教材无关,是在校外,和经常于夜晚聚集着于坚、李勃、陈卡、朱晓阳这些文学诤友的我家所在地——“尚义街六号”有关。
好像是在1981年,老费、于坚和我外游,三人坐在滇池的船上。于坚端起气枪朝湖面打了一枪,老费现场出诗一句:子弹射在自由的胸膛。
悲伤!老费壮年之际竟乘鹤西去!我曾见证老费知青时代的单相思之恋,再见证他后来长成大树和果实的爱情,当然还是他无数美妙诗歌手稿第一读者……往事种种,奔涌于心。写此文追念时,当年老费随口而出的那句诗,随风消逝在滇池湖面上已33年,此刻突然返回。对应附和一句,以作追思:
子弹射在自由的胸膛
老费化作天空中雕像
写于北京草场地
从此,他不跟我们玩了
□ 作家 李勃
别老说男人男人的,现在胆小的、躲事的,就是我们这些老男人,见多了,反而更怕了,心软了,胆小了,泪多了,情老了!费嘉这事,自从知道,总想躲过去,绕过去,不想听到他的消息,不想和同学朋友谈论他,不敢去看他,可终究躲不过去了,昨天凌晨,他走了,留给我们一个懵懂,真的就不在了,像玩捉迷藏的游戏,跑出了规定的范围,再也找不着了!从此你打他的电话永远关机了,从此你到他的单位说没这个人了,从此该他喝的酒你得帮他喝了,从此你一看菜单上的炖猪蹄、红烧肉,你心里就难受了!老费从来是一个不逾矩的人,这一次让他犯规算把我们玩大发了!小朋友在一起玩时有一句话:不跟你玩了!我现时的心境就如同听到老费说了这样一句话,就走了,以前得罪了他可以道歉求情,现在,找谁说去?
几个月前知道他得了肺癌,“怎么办?”于坚问我,我问于坚。要是我就不治,游山玩水去了!这是我的态度!我们从二十几岁就不是一般的朋友,“我们是相互爱着的朋友”,于坚准确地说,的确如此,是相互爱着的朋友,现在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不能看着他被疾病打垮,折磨,死亡!我只要一个我爱着他时的模样!一个在年轻时代充满向往的费嘉,一个诗歌的费嘉,一个豪饮的费嘉,一个真诚纯粹健康的费嘉!我庆幸,现在我的心中依然保存的是这样的费嘉!
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就接到上帝的一个请柬,然后你必须断绝此生此世的一切缘,随风而去,留下一群眼巴巴苦哈哈的怀念你、珍惜你的朋友亲人,这是一个必然的结局,没什么不可解,没什么可痛惜,庄子妻亡他鼓盆而歌,他是为自然而欢喜!先走先解脱,这是事实,是真理,我想,老费作为报人已经太累了,多少年来他常常上夜班,真的需要好好休息!
请你在天堂里点好酒菜
□ 春城晚报文化主笔 姚霏
作为诗人和报人,你的名声和地位并不显赫;作为人,你的一生也并不波浪壮阔、惊天动地。然而,你的突然离世,却给几乎所有的云南文化人,都带来了同样化抹不开的巨大悲恸!在这个人情冷暖比纸还薄的年代,相信很多人都会莫名惑然: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早年的朋友叫你“老费”;更多的朋友称你“费老”。但“费老”并不老,是无情的癌细胞让你英年早逝。在平时,与你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除了开心,别无其他。但2014年9月1日凌晨两点,突然得知你离开了你深爱着的世界,至少我个人,竟然独坐在自家沙发上,脑子里一片茫然,无所思,无所想,只感觉窗外的沉沉黑夜,再也没有尽头。
然而黎明如期而至,甚至是个晴朗的好天。我想,肯定是你已经到达天堂,高举着酒杯,对那里所有的新朋友们说:我来了,敬请各位赐给世间光明。——这种事,老费,费嘉,你干得出来,因为你本身就是光明和温暖。
也许纯属巧合,30年前,我刚分配到云南师范大学,9月1日开学这天没我什么事,就到省文联,认识了第一个云南文人于坚,他对我说,改天介绍你认识一个真正的诗人,他叫费嘉。然后就认识了你。那时候,我们都还年少轻狂,睥睨俗世,笑傲红尘,谈文学,谈理想,谈女人,你像个高原上的普希金,拿双筷子都敢找人决斗……真性情,真面目,真潇洒,风采一至于斯。
此后很多年,我离开云南浪迹天涯,见多了媚世万象,也见多了叵测人心。但回到云南,再度见到你,却诧异地发现,尽管你已娶妻生子,成为晚报的副总,但除了必须的沉稳内敛,骨子里,你居然还完整地坚守着自己的文化信仰与侠义情怀。记得2007年的某个冬夜,我刚加盟晚报不久,你值完夜班后约请我到一个烧烤摊,酒热酣畅之际,我对你说,为了做一个优秀的报人,你都极少写诗,太可惜了。你回答,人生苦短,虽有这样那样的无奈,但只要随遇而安,那就是红尘中的大自在。
《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真作如是观的话,你是彻悟了,能视荣辱沉浮若过眼烟云,所以你有时像个严厉的长兄,有时又像个顽皮的孩童。你自称是个吃货,但有饭局,你必是那个名副其实的点菜大师;但有玩场,你也必是我们快乐的源头。
可是,老费,费老,费嘉!你怎么就抛下你的兄弟们了呢?你让我们以后怎么吃?怎么喝?怎么笑闹开心?于坚说:“你是朋友们的酒,用生命酿造。”你走了,叫我们情何以堪!不过,你的一生已经足够精彩和圆满,为了少受癌细胞刺骨的折磨,想走你就走吧,既然今生做了你的兄弟,我别无所求,只盼你在天堂里点好酒菜等着,早晚,我会来找你抵足畅饮。
今日,长歌当哭,来世,咱们还做兄弟。
2014年9月1日 昆明西坝坊
难忘费嘉文与情
□ 春城晚报原总编辑 刘祖武
今年春节前夕,我与费嘉小聚,见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爽朗热情,一如既往地珍爱友情,不禁感慨唏嘘。两个月以后,想不到费嘉已被沉疴折磨得变了模样,心中陡生悲情:这疾病也太可恶,竟向费嘉这样的好人下手!
认识费嘉,始自他的文字。上世纪80年代,我在《春城晚报》上读到他撰写的一篇游览抚仙湖的散文,文中对抚仙湖四季景致的描写生动明快,描述抚仙湖水呈现出的多种变化文字优美,着实让我折服,也让我这个写作出版了《抚仙湖情思》一书的人自叹不如。
当然,真正认识费嘉,是我到春城晚报工作并与之共事之后。那时,晚报在每年元旦都要发表一篇署名为“本报编辑部”的《元旦献辞》。我请了几人写作,都不甚满意,又请费嘉,他欣然应允并一挥而就。作为文章的第一读者,我读之击节称赞,爱之难以释手:这简直就是一首内容丰富、文词优美的散文诗。以后几年,写作《元旦献辞》成为他的专利。
然而,让我终身难忘的,却不完全是他的美文,更多的还是他的为人,他对我工作的无私支持,以及待我兄长般的深情厚谊。他光明磊落、坦荡无垠的胸怀,激浊扬清、爱憎分明的品质,直言爽语、吐露真情的个性,将为文为人做到了极致。
愿费嘉安息!